盡力去做。
2023-06-14 14:01:29 314 admin
初夏的江南,风已不再温驯。赶着夜晚的些许凉意,中转途中和朋友在上海匆匆见面。谈起当下种种,不免都有些慨叹:国内经济形势并未呈现出预期的活力,国际局势似乎愈加令人忧虑,逐渐攀升的失业率也让人发慌……
长叹一声,沉默半晌,朋友说最近看到一篇文章,讲一位外卖小哥执着文学梦,颠沛流离备尝艰辛,从发梦到圆梦半生已过,终于出了自己的诗集,成为余秀华之后全网最关注的诗人。
“即便时运不济,即便命运多舛,我们还是要尽力去做,不要被网上的‘躺平’带偏了航向。”他说完这句话一个小时后,我们在上海分别,各奔前路。
难,是这两年出现频率最高的字。
有时候时代急剧直转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,个人的努力似乎显得微不足道,累、困顿、迷茫,成为一种时代情绪,社交平台上,躺平成为一种正确。越来越多的人,选择以旅行来排解情绪。
一位开茶舍的朋友开玩笑说,这也算一种“非暴力不合作”,如果你不去旅行,就来我茶舍喝茶。几个月不见,她的茶舍又扩大了。聊起时况及各自生活,我说,没想到一场疫情居然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。朋友呷了一口茶,望着窗外若有所思。半晌,她放下茶杯,笑盈盈看着我问:那些现在不如意的人,疫情前就很如意吗?
我愣了一下。她正色道,这几年,我们普遍得了一种“疫情后遗症”,只要是不好的,往疫情身上推就行了,只要这么做了,我们就可以安慰自己,没关系,并不是我的问题。
我想反驳她。她伸手示意我先不要讲话。她说,我的意思是,疫情确实会影响我们的生活,但疫情的影响真有这么大吗?与其一直从外部找原因,不如找找自己的原因。外部的一切,我们无法也无力改变,我们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自己。如果难是一种普遍,那我们就迎难而上。
那个下午,我们还聊了很多。认识快十年了,我从来没想到,她单薄瘦弱的身体里居然藏着那么大的力量。临别时,她送我一份茶,像每次分别时一样笑盈盈地说:其实,很多时候,我们都不是被外部的东西困住了,困住我们的,恰恰是我们自己。放宽心,无论外界怎样,尽力去做就好。
从朋友的茶室回来之后,工作进入异常忙碌的节奏。另一位朋友推荐的《荒野上的大师》买回来之后总无暇一览,上次出差前收拾东西,撕了塑封顺手塞进背包,终于在高铁上得以阅读。
拿出书才注意到,书封右上角有一句:哪有什么黄金时代,从来都是勇毅者于深谷中辟出一线光明。列车呼啸,周围光景倏忽一闪,猝不及防被这句话打动。翻开之后,就再也放不下,当天夜里在酒店又翻开直看到半夜才罢。
这本书是关于近代中国文化史上四座高峰——地质调查所、清华国学研究院、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、中国营造学社的。一百年前的那群学人,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批走出书斋、走向旷野的一代,虽然“于乱世求研究,本为逆流之妄举”,却依然成为各自领域的拓荒者,开创了文化的新纪元。
丁文江“担斧入山,劈荆棘斩榛莽”;傅斯年“上穷碧落下黄泉,动手动脚找东西”;梁思永发掘殷墟,罹患重病,卧床长达两年;袁复礼在新疆发掘恐龙化石,冻伤了脚,休养了三个月才痊愈;翁文灏去浙江考察石油,遭遇车祸九死一生……
身逢乱世,置身于动荡的大时代,他们面对的是比今日更复杂的社会环境,“万事不由己,只有竭力而为”。书虽言先辈学术不易,亦足为我辈今日之况而自勉——从来没有什么”黄金时代“,我们能做的只有创造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。
出差回来后,依然为大师们的精神感动,迫不及待和几位爱读书的朋友交流。有位朋友说,前段时间看到一篇文章,主人公虽名不见经传,但“筚路蓝缕,以启山林”的精神和大师们是相同的。
他找到那篇文章给我们看。
那篇文章的主人公从小生活艰辛,父母离异后跟父亲去北京打工。13岁辍学,为了生活先后做过服务员、网吧收银员、电话销售、快递客服……按照这个轨迹,她的人生似乎只有重复父亲老路的选择。但她偏不,18岁她参加成人高考,获得北大心理学学位,后来又申请到香港理工大学读设计专业研究生,现在已经博二。
她强大的生命力和曲折的成长路径,让我们感慨又惭愧。不怨天不尤人,她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,飞向了自己的那座山。很多时候我们总喜欢假装洒脱地说“尽人事听天命”,可更多时候,我们其实根本连“尽人事”都没有做到……
尽力去做,并不是要向别人证明“我努力了”,更不是为了自我感动。我想,我们被这些“尽力去做”的人打动,并不是因为他(她)们取得了某些方面的成功,获得了怎样的名声,而是面对生活的困窘、时代的剧变、命运的不公时,他们身上的那股劲儿。
希腊神话里,西西弗一次又一次推石上山,但他从不绝望从不颓丧。加缪在《西西弗神话》里说他“如此贴近石头的一张苦脸,本身已经是石头了……他离开山顶的每一个瞬息,都超越了自己的命运。他比自己所推的石头更坚强。”
而这,大概就是尽力去做的全部意义。